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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解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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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皇陵?”

顏笙聽聞此話如繞進雲裏霧裏,她想要求生,為何建議她去死地?

腦中存留源源不絕的困惑,顏笙與陸析兩人動身離開千靈山。白妙沒有多說一句挽留的話語,將兩人送至結界出口,她才緩步離開。

圓胖橘擁有很大概率,是被新任國師盯上了。

至於這國師到底是何方神聖,脫離紅塵多年的夫妻兩人一點也不知道,僅憑白妙的一面之詞而獲得零散信息。

國師在城中的舉動有別於過往城內聘請的玄師,聽說他從不開壇祭雨。唯一惹人註目的事,他就任以來,大肆捕捉貓族,連家養的都不放過。

總之,國師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氣息。

陸析探知到圓胖橘的生命力與初見時無異,此刻依舊是安全的。

他的指尖驟然點亮,正要驅動法力帶著顏笙速行回到具雉城,就像他們來時那樣。他表示自己毫無睡意,盡管滿臉倦色,他絲毫不在意自己身體狀況。

顏笙有些在意,忙拉住陸析的袖口,笑道:“我去叫一輛馬車,我們乘著馬車回去吧。”

見陸析執意繼續施法,顏笙繼續補充道:“你昨夜未曾有好好休息過,今日還要帶著我一道空中疾行。我可不敢同你一道走,怕被你帶著從空中摔下來呢。不如好好好休息。”

她下別鶴山住在山下黑店的時候,存了些許銀錢。她有足夠的銀錢,在荒郊野嶺調遣一輛馬車。

兩人在坐上馬車後,在馬匹身上施加了仙法。他們的仙力驅動馬匹,從而拉動馬車向前行進。顏笙怕山路崎嶇而顛簸,影響馬車中陸析的深眠。她在馬車車廂的外部,施加了一個穩定咒和隔音咒。

在顏笙面前,陸析毫無防備地依靠在馬車的邊角處,他緊緊合著雙目,很快就進入夢鄉,睡得格外安詳。

他就這樣輕易把信任交給了她,真是令顏笙意外。

顏笙盯著陸析的睡顏,濃密纖長的睫毛掩住深邃墨眸,鼻梁雖高卻自眉間起呈出一道溫柔的弧線,嘴角不曾起過笑意,蒼白的頸間……

若是一刀砍斷……

想著想著,她的食指尖凝結出點點淺緋色的光澤,一柄短刃落在她掌心。她握著那柄短刃,刀尖正對安然熟睡的男子,在他頸間皮膚表面徘徊。

若她稍微向前揮動,陸析頃刻就能血濺當場,之後人首分離。

這段日子以來,顏笙總不自覺地產生殺戮的欲望。她說不清這種欲望源自哪裏,這是過去千年裏她從未有過的。

或許正如崔攸寧所言,顏笙她並非表象所見,潛意識裏也認同自己屬於幽暗的陣列,故而總是生出些非良善的心思。

她緊攥著刀柄,一門心思落奪去陸析的性命。她絲毫沒有察覺周邊的任何動靜,包括腰間的乾坤袋,此時有微弱閃爍的金光透出布料。

在擡起刀柄的一瞬間,顏笙手腕卻忽地洩了氣力,只覺眼前恍然白茫茫的一片,雙目微微閉起。

只一刻,她再次睜開雙目。

顏笙望著面前處於弱勢的陸析,擡頭見到手中的利刃,她神色驚惶,瞳孔驟縮。刀刃晃晃張張被她化成煙霧,收入掌心。

對自己的所作所為,她缺乏前與後的聯系,根據眼前的場景判斷,她似乎是要殺害陸析。雖說陸析總想著把她圈養起來殺掉,可她做不到狠心去殺害眼前的人。

她到底是怎麽了?說不清道不明這種邪惡的想法源於什麽。

狹小的車廂內僅坐著他們兩人,車廂外的空氣還帶著初春的寒氣。

顏笙聽著自己壓抑不住的心跳聲。怕吵醒陸析,也怕吵醒自己靈魂深處沈睡著的什麽,亦是覺得車廂內有點憋悶。

在陸析身上再附加幾道隔音咒和穩定咒之後,她掀起簾子坐在馬車的前面。

拴在腰間的乾坤袋此時再度沈寂,與前時無異,靜靜而無異樣的光芒滲透出來。

顏笙習慣性摸出乾坤袋,大敞著袋口。她想要查看八十位前輩靈力化作的小金人,借著八十位前輩的力量調理內裏的靈脈。

卻見到袋中竟然有一顆光潤瑩亮的球狀物,似乎是一顆明珠,摸起來手感冰涼的,卻未帶令人不悅的寒意。讓她忍不住把明珠貼上自己的臉頰,表明光滑沒有一絲棱角。

她捧著靈珠,柔和舒適如同春風的靈氣湧上心間,滋潤她從下來以來就渾濁不堪的靈力,和一塌糊塗的靈脈,躁動不安的靈魂為這股靈氣撫慰。

這是什麽?

何時她曾在乾坤袋裏收納過一顆珠子?

她把這顆珠子捧到高處,對著白日朝陽細細打量。珠子將陽光分解成千餘種不同光彩。那些光在寶珠裏仿佛有生命似的,在寶珠內以不同方式躍動,像極了是世間萬千種生靈。

這就是千靈珠?她不記得自己有拿過千靈珠。它失竊的夜裏,自己明明沈淪睡夢,中途醒來時也只是和陸析……

突然聯想陸析罕見的困乏狀態,難道說,是陸析說謊欺詐他母親,是他親自盜取千靈珠,還塞在她的袋子裏。

不過,更重要的一件事擺在她面前。如果千靈珠是他放進去的,他會不會看到她乾坤袋中收藏的小金人。

記得派內弟子說過,飛笙閣是禁地,只陸析一人可進,外人闖入嚴懲不貸。況且,她還撞破陸析是殺妻證道和做標本的秘密。

顏笙蓋上雙目,掌心內的黑暗就像是一塊天然的幕布。頃刻間,她幻想起自己表皮鍍了一層金,變成盤腿打坐的小金人,和八十位前輩坐在飛笙閣樓梯盡頭,靜靜等候下一個無畏的新人。

不對,她是最後一個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。

眼前畫面一轉,她仿佛看見陸析懷裏抱著一個面孔模糊的女子,兩人一同掀開飛笙閣的門簾,嘲笑她碰瓷碰到一塊鐵板。

現在跑還來得及嗎?

正當她胡思亂想,在心中事無巨細地籌劃逃跑大計時。

馬忽地停住馬蹄,身下傳來駿馬的嘶吼,揚起前蹄抓撓著腳下,揚起一陣陣嗆人的沙土,卻不繼續向前移動,並沿著前蹄坐下馬身歇息。

雖說她是個不受寵的太師女兒,可終歸是大戶人家的小姐,她不會騎馬,全然不知是發生了何事。

顏笙翻身下馬,小心翼翼地走到馬的前蹄位置檢查馬匹是否是受到了損傷。可那匹馬並不抱恙。她餵了馬一點水和糧草,但馬並不領情。

她頗為不解,在荒郊野嶺也不打算貿然行動,畢竟她的修為只有築基,離開陸析去到任何地方都無異於狼入虎口。

再次蹬上馬鞍安坐在馬背時,她看見不遠處站著一人,身著紅紫色便服,鑲著金絲細線繡成的花紋。是個骨相奇特的老人,兩道長長的白眉向斜上方生長著。

顏笙知道他是誰。

那是她本應該死去多年的親爹,元太師。

她松開馬鞭,朝著元太師的方向揮了揮手:“爹。”

可遠處的元太師在她一聲落下後,身影忽然變淡,一陣淩厲的風掠過,元太師被風徹徹底底地吹離顏笙的視野。

她也無法確定對面的元太師是真的元太師還是幻影。唯一肯定的是,那不是幻映墻妖,這附近沒有下雨,風幹燥而寒冷,太陽身邊連道雲霧都不存在。

這荒郊野嶺的,該不會是撞邪了?

憂懼充斥顏笙整片心田,再加上方才吸入千靈珠的靈過量而使身體疲憊。眼前清晰的畫面再次變得蒼白,她墜入一片蒼白的世界。

她坐在內心深處的小世界裏,再次盤腿打坐。

“笙笙。”男子溫和沈穩的嗓音傳入耳中。

顏笙擡眼望去,純白色世界裏,身著鵝黃長袍的,與她同種打扮得男子,她的師父龐羿安,再次造訪她的世界。

相比於過去,顏笙沒有湊上去,這一件見到龐羿安時,顏笙依舊保持打坐的姿勢,語氣冷淡地喚一聲“師父”。

龐羿安瞇著雙目,很快察覺到顏笙今日的異樣,對顏笙問道:“可是在惱師父近段日子沒能來探望你。”

自然不是如此,顏笙前不久內心深處還念叨著龐羿安。只是,崔攸寧說過,龐羿安想要她的靈魂和骨頭……

用靈魂和骨頭能做什麽?師父該不會是要把她煉成丹藥吧。想到這裏,顏笙因恐懼舌頭直打顫,她無法張開嘴回應。

顏笙的沈默不作回答。

這落在龐羿安眼裏,卻成了小孩子鬧脾氣,龐羿安伸手去摸顏笙的頭,卻被顏笙下意識閃躲。

後知後覺的顏笙望著龐羿安因她的閃躲面上浮現起失落、遺憾與難過,她的心忍不住軟下來,柔聲道:“對不起,師父。”

龐羿安無奈道:“笙笙有怨氣也是應該。金蟬派這些年人人喊打,師父的錯,害得你不得不嫁給鶴沖派掌門。”

“他其實……”顏笙低頭,拉著自己袖口。還沒等她說完,一句掠過她耳畔。

“你可要小心陸析。”

顏笙擡高眉梢,滿面疑惑地註視龐羿安,驚訝地說不出話。

龐羿安繼續補充道:“陸析,他想殺你。”

與她最初的猜測相同,她自從在鶴沖派的樓閣裏見到八十個小金人時,就猜測陸析嗜殺成性,只是在外面佯裝得像個淡泊名利的謙謙君子。

聽到師父的說明,她幾乎已經篤定陸析是個嗜殺成性的偽君子。

顏笙回憶起纖細的小金人,不自覺地蹭了下脖子,“師父,以徒兒修為,怕是敵不過他。”

龐羿安從衣中掏出三道黃符,說道:“若陸析想要殺你,就把這道符貼在身上。這道符是解怨符,功效是緊急化解怨結。他見過後,至少暫時放你一條生路。”

顏笙捧著那道符咒,五官舒展,雖說她看不懂這符咒是有什麽含義,能令他暫時平息怒火。師父說,這道符是消耗他的氣血寫成。

不過此符只對陸析一人有用,她還不能拿其他人試試。

顏笙閉著眼睛暢想著,現在用這道符咒讓陸析對她手下留情,也就是說繼續待在陸析身邊,她有可能不會一年之內就香消玉殞,或許還能在他身邊多茍一陣子。

她現在已經再次回到金丹期,按照今日的進度,在她茍住的這一年裏,說不好就能順利飛升。

想著想著顏笙就笑出聲,把自己的美夢吵醒。

醒來時,她坐在馬車旁邊的泥土地上,頭靠著壯碩的駿馬,周圍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,胸中感慨萬千,深深呼出一口氣。

忽然,她發現自己的手中果不其然捏著三道黃符。

看來不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,她的師父真的來看過她。

她醒過來還沒就興致勃勃地運轉內息,她如果勤加修煉,說不準比一年之期還要短就能飛升。剛一內視體內真氣尋歡,卻赫然發現——

她的金丹好像又不在了。

奇怪,她修煉的金丹怎麽說不見就不見,難道是水做的嗎?

太痛苦了。

顏笙沒有喚醒還在熟睡的陸析。

證實陸析要殺她時候,她確有打定主意趁現在從陸析身邊逃離。

如今她手裏有師父送她的三道護身黃符,一時半會不會死在陸析手裏。更何況她的修為再次回到築基,以及,她會金蟬功這件事,一直有陸析替她背後收拾殘局。所以,她還是要繼續在他身邊蟄伏。

想到還是不能立刻離開,她再次攀上駿馬,

這時候的馬已經恢覆原先的平靜,全然不見之前的半分戾氣。馬車沿著狹長的山間小路向具雉城行進著。

離城門還有段距離。

陸析從昏睡中醒來,卻不見顏笙在身側,慌亂地解開顏笙設下的幾道法術屏障,一扯簾子見到顏笙的背影,心裏暗暗松下一口氣。

“回裏面吧。”

顏笙回首望去一眼,脖子扭回前方,繼續背對著陸析,目不斜視地回答:“車內太悶,也有點熱。”

“熱?”陸析下意識勾起食指觸碰顏笙的面頰,剛觸及到一點寒涼,就被顏笙避到一旁。

陸析看到她的反應,不免一楞,唇角泛起苦澀。

兩人此刻有些心照不宣,顏笙怕陸析多疑假裝熱絡地說了幾句,也提到剛才在路上遇上元太師幻影的事。陸析佯作並未在意顏笙的刻意回避,與她繼續商量著接下來的行程。

等到進了城門,顏笙提議與他分頭行動。

顏笙說她想去一趟太師府,去調查她爹,她總覺得她爹沒有死,或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。陸析則去調查國師的事。

等到兩人決定好行程後,陸析提議換坐在馬車的前面,接替顏笙繼續駕著馬車,畢竟顏笙並不會騎馬,進城難保不會被人發覺非尋常百姓。

他想讓顏笙回到馬車內暖一會。

他們的馬車行到城門口時,戍守城門的城衛走了過來,攔下他們的馬車。

一名全副鎧甲的城衛牽著一只黑色獵犬走到他們車子附近。那獵犬慢悠悠嗅著馬車的每一處角落,忽然不間斷地狂吠。

城樓上站著的守衛領班聽到動靜,也走下城樓,觀察一會陸析的裝扮,收起以往強硬的語氣,問道:“車廂裏載著的是什麽?”

“是我夫人。”

“可否容在下搜一下?”

陸析點了點頭,城衛掀開門簾。

顏笙正在馬車裏一顆一顆地、悠閑地吃著金桔,簾子打開時,她剛吞咽下一顆。

領班打躬作揖,歉聲道:“最近有貓妖化作人形潛入了本城,為保城內居民的安危,在下不得已驚擾了夫人。我看夫人不像是貓妖,興許是我這狗子饞橘子了。”

顏笙笑意盎然,“那我分幾顆給它。”

“金桔乃是貴物,這我哪能收。”領班擺了擺手,拽走留戀不舍的獵犬,並示意身後的城衛拉開大門。

顏笙的馬車進入城門。

待到馬車全部駛入城內時,顏笙擡簾向城門口的眺望一眼。

她想不到城中的形勢突然間變得這般嚴苛。她帶著圓胖橘進來的時候,還沒有這般細致地搜查。

陸析送她到了太師府門口,便離開了。顏笙獨自走進太師府內。她是太師府的長輩,府裏的人自然不敢限制她的行動。

顏笙走到她爹以前居住的地方,門外看只能看見層層密密的樹葉,走近時依稀可見遮蔽著一處深宅大院,進去以後才發現,大院同幾千年前一樣造設儉樸,並沒有旁人想象中太師府應有的氣派。

這裏看著並沒有異常之處。

她走到房間門前,指尖觸碰到破舊的落鎖,看到那上面積滿塵灰。臺階滿是碧綠而狼狽的苔蘚。近期這裏除了她以外,不像是有人曾到訪過。

正琢磨著,她餘光感知到側邊有流影閃過,她下意識覺得和她父親有關,因那顏色和她父親元太師的服色近似。

她回過身子,環顧四周都空空蕩蕩的,僅僅見到遮天蔽日的樹木,還掩飾在草木之中的陰森舊宅。至於荒野裏元太師的幻影,她並未見到。

她沿著回廊走出父親的舊居,朝著自己舊時所居的院子走去,可她走到中間父親續弦夫人的院子時,突然聽見一陣刺耳的女聲。

一擡頭看見這處院子的上空籠罩著數片烏雲,與她頭頂的晴空形成鮮明比較。這是……幻映妖墻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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